2019年3月10日,邱義松與律師張士謙在一起。
從2012年邱義松提起工傷訴訟,到他成為河北工傷先行支付第一人,2019年獲得首批37萬余元工傷保險待遇執行款,張士謙為其進行了六次代理,均是法律援助。
“河北省工傷保險基金先行支付第一案”
當事人邱義松的八年維權路
2019年3月30日,“河北工傷先行支付第一案”當事人邱義松收到了河北省高級人民法院郵寄給他的行政裁定書,石家莊市社保局不滿終審判決申請再審已被省高院駁回,他獲得工傷保險基金先行支付已無異議。邱義松填好回執單,按上手印,那一刻,他感覺陽光前所未有的溫暖和明亮。
獨腿小伙“杠上”社保局
2010年7月17日,邱義松經歷了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三只腳”的故事從這一天正式開始。
石太高速,一輛滿載游客的大巴車與一輛拉煤車重重地撞到一起,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邱義松瞬間血肉模糊?藓奥、求救聲,淹沒一切美好。
事發時,邱義松是車上的導游,剛大學畢業一個月。旅行團從錦山風景區游玩歸來,多數人疲憊地進入了夢鄉。緊張中,他被搬上救護車,左腿像一根沒上發條的鐘擺,甩來甩去。再醒來時,整條左腿已不存在。5個月前,爸爸確診肺癌晚期;在距離23歲生日不到兩個月時,他又要面對左腿高位截肢的現實。
出院后,邱義松搬到了大學室友的住所——石家莊市西里小區一個陰暗的地下室。2011年初,邱義松的爸爸病重離世。邱義松和媽媽趙金芳相依為命,并背上了為父治病借下的20萬元外債。
邱義松身上有一股韌勁兒。他說自己信命,既然老天給了他不一樣的命運安排,他就要活出不一樣的人生。在這個地下室,他適應了一條腿的生活,還幽默地稱自己有“三只腳”:一條腿和兩根拐杖。社會上的好心人給他捐了假肢和輪椅,可他更喜歡拐杖。他說假肢好看但不實用,輪椅舒服但不靈活,拐杖不僅讓他靈活行走,蹦跳自如,還能騎單車。
“旅行社沒跟我簽勞動合同,也沒給我繳納工傷保險。”面對高額賠償,旅行社逐漸失去耐心。邱義松決定用法律維權,這時他遇見了同樣有一股子韌勁兒的青年律師張士謙。邱義松把維權經歷比喻成一次航海破冰之旅,他自己是發動機,而張士謙則是掌握方向的舵手。
在張士謙的指導下,邱義松按照法律程序一步一步走。勞動仲裁、一審、二審,2011年9月,他和旅行社之間的勞動關系成為判決書上板上釘釘兒的事實。2011年12月,邱義松所受傷害被認定為工傷。然而,這份姍姍來遲的工傷認定書,卻成了邱義松后來申請工傷保險基金先行支付的關鍵。
和旅行社打了兩年多官司,邱義松勝訴了。偏偏這時,旅行社被吊銷營業執照,邱義松只得到了旅行社在市旅游局的五萬多元保證金。
“申請工傷保險基金先行支付吧,肯定能贏!”2011年7月1日《社會保險法》施行,第四十一條規定:“職工所在用人單位未依法繳納工傷保險費,發生工傷事故的,由用人單位支付工傷保險待遇。用人單位不支付的,從工傷保險基金中先行支付。”律師張士謙認真研究,邱義松的工傷認定恰在社保法實施之后,符合先行支付的條件,走這條路,可行。
然而,當邱義松向石家莊市社保局提交申請時,大廳工作人員告訴他:沒有這項業務,無法辦理。“法律有明文規定,地方卻不落實。”從此,邱義松與社保局“杠上了”。
首輪“交鋒”失敗,一審判決勝訴
在與社保局的首輪“交鋒”中,邱義松失敗了。原石家莊市橋東區人民法院認為邱義松應向用人單位所屬區級社保經辦機構提出申請,因此駁回了他的訴訟請求。首“戰”失利,并沒有挫傷邱義松的信心。他和母親堅信,只要法律規定有他們的合法權益,就一定要堅持到底。
2013年11月,邱義松向石家莊市橋西區社保局提交了申請,4個月后這一申請才被受理。又過了一個多月,橋西區社保局稱市社保局尚未批復,無法辦理。這一次,邱義松將市社保局和橋西區社保局一起告上了石家莊市橋西區人民法院。
案子的勝敗關乎邱義松后半生的生活保障,母子倆開始頻繁地出入法院和社保局,打探消息,問案件進展。從出租房出來走哪條路去社保局路程最短、紅綠燈最少,從社保局出來去法院怎么走不堵車,被邱義松摸得一清二楚。母子倆幾乎天天在路上,困了就睡在馬路上。邱義松拄著雙拐,蹦不穩了就“咕咚”摔地上,身上的淤青數不清。夏季,電閃雷鳴,母子倆蹚著雨水緩緩前行;冬季,雪天路滑,母子倆走在咯吱作響的雪地里。這些年,邱義松用壞了百十來個拐杖頭,而母親則磨壞了雙膝。
還沒看到勝利的曙光,邱義松卻發現了媽媽的反常。老伴去世,兒子殘疾,在接二連三的打擊下,邱義松的媽媽患上了抑郁癥。邱義松從小就有一個夢想,長大后掙了錢帶爸媽去旅行。爸爸不在了,他不想讓這種遺憾也發生在媽媽身上。
“老天奪去了我的一條腿,不是讓我生活變壞,而是讓我絕地反擊。”自從失去了左腿,邱義松的膽子變大了,只要他認準的事,就會堅持到底,因為他害怕哪天意外再次發生,想做就來不及了。2014年,邱義松拿到了交通事故賠償款后,作了一個大膽的決定:買車,帶媽媽自駕游。4年前的車禍陰影揮之不去,媽媽立馬阻止了他。邱義松飛馳的心早已在路上,他用實際行動向媽媽證明自己能夠無障礙生活,半年后媽媽點頭同意。
出發之前,這對母子做了一件大事:簽署器官捐獻同意書。“如果路上遭遇不測,也好給社會作點貢獻。”2014年7月25日,母子倆的“療傷之旅”從石家莊啟航。
母子倆一邊旅行一邊關注案件進展,石家莊市橋西區人民法院將案件審理期限延長了12個月。據了解,石家莊市社保局曾向省社保局反映此事,省社保局研究認為邱義松發生工傷時間在《社會保險法》實施之前,不適用先行支付的規定。
2015年秋天,母子倆的旅行接近尾聲,他們走過了中國33個省、市、區,200多個城市,行程8萬多公里。這時,他們等來了一審判決。正如張士謙所料,地方不能以沒有實施細則為由而拒不落實法律規定。邱義松的工傷事故雖然發生在《社會保險法》實施前,但工傷認定或用人單位不能支付工傷保險待遇是發生在法律實施之后,他符合工傷保險基金先行支付的條件。
邱義松雖然勝訴,但兩被告不服,上訴到石家莊市中級人民法院。石家莊市社保局在上訴狀中稱,在河北省尚未出臺先行支付實施細則的背景下,該局非不作為,實不能為。
律師張士謙說,《社會保險法》實施時人社部就出臺了《社會保險基金先行支付暫行辦法》,2012年2月6日實施的《工傷保險經辦規程》第七節也專門規定了先行支付的審核。因此,不能說社會保險基金先行支付無實施細則可循。
2015年12月,我省出臺《河北省工傷保險省級統籌業務經辦規程(試行)》,使工傷保險基金先行支付有了地方規范性文件。文件為工傷職工指明了工傷保險基金先行支付的受理主體,填寫表格、辦理流程等細節,也為河北省的工傷保險基金先行支付提供了地方立法支持。
張士謙認為,以上文件足以指導工傷保險基金先行支付。
二審維持原判,法院強制執行判決
出游歸來,邱義松媽媽的抑郁癥不治自愈,而邱義松也在旅途中萌生了創業的想法。
2016年初,邱義松在云南創業開起了客棧,他既是老板又是勤雜工。一個人逛市場,買裝修材料,自己裝修。“就沒有他干不成的事兒,我兒子是超人。”趙金芳得意極了,她把兒子的創業經歷全部曬在了微信朋友圈。
客棧逐漸步入正軌,官司仍在繼續。石家莊市中級人民法院2015年12月初開庭,2016年8月以“案件涉及法律適用問題,需要送有權機關作出解釋”為由中止了訴訟。
二審判決遲遲不下,盡管張士謙一直堅信案子會贏,但邱義松心里還是沒底。他開始上網查案例,類似案例遍布全國各地。
“剛開始這種案件很少,后來越來越多,有的除了名字不叫邱義松,性別不一樣,發生工傷時間、工傷認定時間都跟我太像了。”讓邱義松重拾信心的是,這些案子絕大多數以工傷職工勝訴告終。邱義松花了兩天時間,把找到的全國各地的十多個案例打印出來,整理成厚厚一冊,并編排好目錄,一并郵寄給了石家莊市中級人民法院的法官。
邱義松想讓法官知道,全國各地的“邱義松”都勝訴了,“如果不勝訴,不管是10年還是20年,我都會一追到底”。邱義松的媽媽說,兒子是個撞破南墻也不回頭的人,旅行中,他們到達岡仁波齊山,兒子堅持一個人徒步轉山,她怎么勸也沒用。那山海拔5700米,全程53公里,兒子走了三天三夜,手、腳、腋下磨出了成堆的水泡。當地一個飯店的老板說做了四五年生意,頭一回看見一個一條腿的人來轉山。
創業,邱義松不僅經營客棧,還做起了自媒體,寫游記、發帖子,逐漸成為網絡紅人。2018年2月初,得知石家莊市中級人民法院作出終審判決,邱義松立馬買了機票從云南飛回石家莊,一下飛機就打車去了法院。拿到判決書后,他迫不及待地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頁——“駁回上訴,維持原判”,八個大字,赫然在目。
“我知道自己的案子砸實了,不可能被推翻了,這一輩子有了保障。”邱義松說。
8年來,邱義松和母親經歷了太多。他自學法律,從一開始的一無所知,到后來可以自己寫訴狀、法庭辯論,接觸過的法官甚至建議他參加司法考試。
2019年1月14日,邱義松收到了法院強制執行到位的37萬余元工傷保險待遇執行款,其中包括一次性傷殘補助金及申請執行前(2018年6月以前)的傷殘津貼、生活護理費。
2019年3月11日,邱義松到石家莊市社保局咨詢2018年6月至今的傷殘津貼和生活護理費何時發放時,被告知目前依然沒有這項業務。河北省高級人民法院郵寄來的行政裁定書,更堅定了邱義松用法律維權的信心,他打算再次向法院申請強制執行。
律師建議
回顧邱義松的8年維權之路,律師張士謙說,用人單位未參加工傷保險,未繳納工傷保險費,卻由工傷保險基金墊付工傷保險待遇,勢必會給工傷保險基金的安全帶來一定的沖擊。但工傷保險基金先行支付如果常態化,對工傷保險基金造成的沖擊只是暫時的。從長遠來看,這會推動用工規范,促進行政部門加強監管,督促用人單位為職工繳納工傷保險,提高參保率。參保人越多,普及率越高,職工的安全就越有保障。因此,他建議有關部門完善相關的追償制度和無法追償情況下的財務保障制度。用好的制度為好的法律護航,讓更多的“邱義松”能夠普照法律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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